2009年6月17日 星期三

【預知三鶯記事14】挺身,只為爭回屬於我們的

2009/3/10河岸住民聯合自救會前往國民黨抗議,圖中即本文作者。張榮隆攝

蔡惠蘭/崁津部落族人

30多年前,父親和其他的族人一樣舉家搬來北部,選擇在桃園落腳。北上的族人大多從事著鐵工、木工、紡織這些勞力工作。也許是思鄉、也許是本質、也許是喜好,在辛勤勞動之餘,族人找了一塊貧瘠地,開始墾荒種植家鄉植物及蔬菜……

故事,得從這裡開始說起。

國小一年級我跟著族人離開家鄉,進入完全不同的文化與環境:疊層的房子、複雜的紅綠燈、斑馬線,蓋在天空的馬路(大家管叫它天橋)…這些對我來說都太不熟悉。我聽不見身邊的人操說我熟悉的母語,更加深了內心恐懼與不安。進到都市的學校,我似乎與都市的人是不同種的人類。開始有了新的綽號──「華納」、「山地人」、「殺吳鳳的食人族」,這些名詞在原鄉裡是聽不見的字眼。很快地,我不喜歡自己的身份,殺吳鳳的教課書更讓我討厭自已是山地人。

從老師、同學的話語中,我明白自己的午餐費、學費減免,升學加分,都是政府對原住民的「厚德」。但這樣的「厚德」讓我感受到我是被補助的三等國民,我們原住民是政府編列的弱勢民族,原住民的尊嚴早已被政府的「厚德」踐踏在腳底。更可悲的是,為了融合「北部」的漢人文化,我努力言說著「漢語」、模仿「漢習」,自己的族語卻在只能說「國語」的霸權裡慢慢的遺忘了。

直到族人的部落一再被政府拆除,我才開始覺醒。

與袓先同樣的開墾故事在桃園的「大漢溪」流域出現,族人在工地勞動後,用剩餘的廢料,辛苦地一根木條、一塊木板拼湊出著自已用心建造起來的房子。然而在政府的眼中,族人的家園只是「違建」,只需一紙公文、一張公告就可以輕易地拆除。族人只能發出無聲的吶喊,親眼見證家園在政府的粗暴行為中,一再被拆毀。

   原本不支持母親居住在崁津部落的我,從台北搬回桃園就地購屋,只為讓她離開部落,與我一起過著「正常人」的生活,不要再被外界指點,但母親的一段話──「我不喜歡住白浪(指平地人)蓋的房子,很像監獄,沒有文化的氣息,很冰、很冷,在那裏我不快樂。」讓我默許她住在部落。到了去年底,我的心更被撼動了。

那天是「三鶯部落抗爭尾牙」的日子,一大群和我流著不同血液的漢人、大學生們群聚在三鶯橋下。看著他們熱情地支持三鶯部落抗爭,我開始問我自已:我是誰?我又能為我的族人做什麼?答案很清楚,我身上流著阿美族的血液;我的母親、我的族人正居住在政府劃上的行水區線裏;我得跟族人站在一起,為自已的權益抗爭。

過去,我看見族人雖無法對抗政權,但卻也不輕易屈服,房子被拆了,再建。現在,透過彼此的溝通與努力,日漸綠化、美化的部落,代表著我們願開啟那溝通的門,希望政府能看見這裡保存了原住民原有的文化和傳承的能力。

幾次抗爭裡,有人說,我們這群河岸原住民似乎被工具化,不要被有心人操弄。但我要問,最會操弄原住民的不正是過去的執政黨,難道國民黨不需為過去的霸權政策道歉嗎?這樣的霸權剝奪原住民的人權,也剝奪了原住民的尊嚴,我們過去已付出太多的慘痛代價,原住民成了這個國家真正的流浪民族,我們永遠無法落地生根,阿美族的文化在這樣的形態上逐漸消失。

站出來,只是要爭回屬於我們的一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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